一缕芳魂归大海 ——忆林南枝同学

(本文刊登在2018年9月12日《中国报》副刊 “人人咖啡店”)

南枝是我的大学同学。她是南大地理系九届生,而我是教育系十届。本来两系没什么关联,不过,由于当年(1965/66年)南大风波不断,各系同学在罢课期间齐集一起进行系列活动,自然就熟络了。她擅长跳舞,在我们活动中自然大有用武之地。1966年,我从宿舍搬到校外农家寄宿,南枝就住在我的邻屋,我曾看到她在屋旁练身段,足见她热爱舞蹈,要时时保持矫健身手,以便跳得更好。

由于政治干预,南大学生当时很难专心学业。在罢课期间,新加坡十五队镇暴警察,有十四队镇守南大。1965年,我从女生宿舍步行去文学院上课,得穿过五步一岗的警察藤鞭盾牌阵。政府把手无寸铁的学生当恐怖分子对待,在神圣学府行使暴力,这在所谓的“民主”国家中极为罕见。当然,更离谱的是后来把南洋大学这间民办华文大学,完全改成政府主导的英文大学,等于是政府霸占民间校园,这在“民主”国家中也属匪夷所思。

由于受制于政府的校方大量开除学生,失去深造机会的被开除并驱逐出境的学生,部分参与了当时的工人、农民争取权益的斗争。我和一班同学在假期从南到北,一路游山玩水,探访同学。从北马南下中马时,有几个在搞工、农运动的同学要我们去彭亨州直凉园看看正在罢工的割胶工友。反正有空,我们就过去,和工友住在一块,吃大锅饭,体验胶农生活。可没多少天,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,警察包围园丘,凡不是直凉工友,一概逮捕,我们一堆南大学生就这样一起进入扣留营。我们在完全无罪的情况下被扣留多年。南枝甚至两度被扣留,总共在营内呆了十一年(真冤枉)!

在扣留营,我们从太平营到华都牙也,再到甘文丁,遇到了许多来自各领域的姐妹,其中大部分和我们一样,被冤枉。不过,既然进了“马克思大学”,总得“好好学习”,我们倒是学了不少本领,也参与了营内的几场斗争,可是,我们的青春也这样消磨殆尽。

南枝人缘好,姐妹们都喜欢她。“出来”之后,我们一众姐妹有幸每年一度欢聚同游。今年三八,我们游北马,南枝全无异状。我们一路拿她开玩笑,她显示极高EQ,应答自如,更没有生气。离别前,我们约定明年东马再见,连机票都订了。可万万没想到,八月中,我从群组得知她病重的消息。八月二十日,我短信问她:“什么病?请保重!” 她只回答“谢谢你”。八月七日和十二日,她还在群组发视频,怎么没多少天就病重了?实在接受不来!从朋友处得知,南枝得了小肠癌,已是末期。八月二十五日我和几个朋友去医院探望南枝,她鼻子插管,神智清醒,但无法言语,看来还好。八月三十日再去医院,她呼吸困难,双眼紧闭,让人揪心。我觉得她只要一口气喘不过来,随时会离开……怎么会这样?!八月三十一日一早,我和一车校友南下峇株参加母校校庆,九月二日回来。朋友约我九月三日去探望她,不想一早打开手机,就看到朋友传来的信息:南枝凌晨走了。

从得知她病重到她走,前后只有两个星期,令人措手不及。疾病之凶险,常常出乎我们意料。南枝懂得保健,却也难逃毒手……

南枝停灵孝恩纪念馆。九月三、四两天,来吊唁的亲友众多。四日晚,亲友们为她举行追思会,由南大同学万家安执笔写“告别词”。告别词情真意切,由来自新加坡的李秉萱博士读出,更让人动容。南枝的外甥和侄儿在追思“姨姨”和“姑姑”时,泣不成声,我注意到席上有人悄悄拭泪。九月五日,南枝举殡,当棺木徐徐下降时,她的侄辈们几乎失控,我们也黯然神伤。可逝者已矣,来者可追,再怎么不舍,也要好好活下去。

南枝在报界服务二十多年。从下面的一段“告别词”,我们可以清楚看出南枝的职业操守:“在报馆工作期间,你忠于职守、敬业乐业、勤勤恳恳、乐于助人。即使已经到了七十四岁高龄,你的上司也只有在你主动提出要退休的情况后,才同意你离开工作岗位……”

遵照南枝遗言,骨灰洒大海。亲友们在三日下午乘搭小船,送南枝回归大海怀抱。愿她从今往后自由自在,悠游四海……
我没送她最后这一程,谨以下面两句话送给南枝:

南方有乔木,
枝叶永不枯!

安息吧,南枝!♣

(2018/9/8 双紫)